时柔(1 / 2)

时柔

这是林山卿怎么也想不到的结局,她重新翻开柔婕妤所写的杂记,每次提阿旸总会提到长亭。

长亭带阿旸采了荷叶、长亭与阿旸并排走来、长亭带阿旸给我送琵琶、长亭与阿旸……

她又打开折扇,这是一份不曾说出口的情意,不知道时柔会不会想到,十年以后,有人会发觉折扇的秘密。

江风旸在此时推开露华殿的大门,他看到五娘手里的折扇,问她怎么了?

这个秘密便也被他知晓。

要告诉长亭吗?林山卿无声询问他。

江风旸低头看折扇,他想起儿时记忆。

想起时柔染病时,最先去看的是长亭,长亭慌忙去瞧。

最后病重时,也是长亭前去探望。

永巷空了,他还是经常去那里打扫,悉心照料满巷的牡丹花。

江风旸站起,向林山卿伸出手:“我们去找长亭吧。”

林山卿握住他的手,跟着他走出东宫。

长亭在院子里浇花,水珠落在花瓣上,滴进土壤中。

他有些意外江风旸与林山卿在此时前来。匆匆转身将手擦干,想去搬来竹椅。江风旸拉住他衣袖,长亭垂眼眸,眼角有了笑意。

从前柔婕妤长居永巷,陛下忙于朝堂,他得了空闲便去长宁殿看阿旸,每回要走时,衣袖总会被他拉住,他仰起头,眼睛都有些潮湿:“长亭再呆一会儿罢,我给你看云娘给我新做的靴子好不好?”

他也很想留下,可是他毕竟是江鄢内侍,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

只能蹲下来柔声安慰:“长亭下次再来,下次来给阿旸带个小木剑,再带阿旸去摘莲蓬。”

他听话的松开手,长亭摸他头。

孩子依依不舍的目光叫人不忍心多看,他匆忙转身,却又忍不住再回头看一看他。

光阴流转,总是拉着他衣袖的小公子长大成人,不再请求他多呆一呆。

可是阿旸还是阿旸,会下意识拉住他衣袖。

他身量胜于自己,长亭下意识想伸手摸他头,手伸至一半却转而握住他肩头,问道:“阿旸怎么了?”

江风旸笑一笑,随意坐在台阶上,长亭与五娘也跟着坐下。

“长亭可不可以告诉我母亲为何要入宫?”

长亭颔首:“当然可以,我还可以告诉阿旸你不曾知道的往事。”

时柔入宫来并非她自愿,是江鄢与时家的协议,江鄢需要兵权,许诺时家荣耀地位,这是男子之间利益与利益的交换,被牺牲的却是女子,他们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甚至还以为理所当然。

江鄢为了显示诚心,确实费了一番功夫。他打听到时家阿柔喜欢牡丹花,专门请工匠做了一套饰品,又听闻时家原居如州,便将长宁殿按如州特色装饰,这一切与情爱无关,因为他还不曾见过时柔。

长宁殿修好了,时柔该进宫来。他特意依据如州风俗前去迎接。

红轿子停在长宁殿门口,他穿着红衣,朝轿子里伸手。

他是天子,没必要如此,不过他想让时家知道,他对这桩生意是认真的。

一双手伸出来搭在他掌心,银杏树的叶子已是金黄,鼻端桂花扑鼻香,时柔弯腰走出,他下意识擡眼,这是沦陷的开始。

从此以后,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出自本心,而并非为了显示诚心。

他问过自己,是不是只是被美色所惑?因为他不曾见过比时柔更美的女子。

有一次时柔头发被金钗复住,宫人为了取下金钗,只能剪去那些发丝,于是她的左鬓角处少了一块头发,她没有隐藏,也没有闭门不出,于是江鄢知晓,他的感情与那副皮囊无关。

他许诺给时家的地位荣耀也一一做到,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幸运的君王,有心爱之人,且前途无量。

他向往权力,时家也向往,这个家族开始躁动,逐渐脱离江鄢的控制,这令他感到危机。

此时越王有起兵之势,他需要兵权,他需要遏制时家势力。

正当此时赵家表露合作的想法,他第一次陷入犹豫。

赵家有女赵意欢,若与赵家合作,他需要迎娶赵意欢,赵家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昭仪。而他原本想要将时柔从婕妤升至昭仪,再升至后位。

终究局势让他妥协,野心胜于儿女私情。

赵意欢入宫,封为昭仪。

时柔依旧是柔婕妤。

江鄢不再犹豫,打压她兄长,削弱她父权,适当冷落她,给时家施压,两种权力的对弈,被波及的又是女子,她开始在宫内举步维艰,江鄢不舍得时柔,他曾在长宁殿之外徘徊踱步,最终还是没有进去看一看。

他更爱自己,更爱江山权力,选择负时柔。

他开始对赵家显示诚心,这一次,并非是出自本心。

最后时家失势,赵家独大,赵意恃宠而娇,一再针对时柔。

江鄢忙于前朝,根本脱不开身,也无暇顾及这一团乱的后宫。

转折在于赏花会那日,柔婕妤掌箍赵昭仪。

这令所有人都震撼,赵意欢骄横任性,何曾被如此对待,她去找江鄢,要惩治柔婕妤。

江鄢没有同意,因为他舍不得。

可最后时柔自请入永巷,从此远离后宫纷扰。

一团乱的后宫归于平静,时家不再辉煌。

婕妤长居永巷。

这像是一个唏嘘的帝妃故事,原本恩爱的帝妃由于种种原因越走越远,直至最后决裂,君王成了负心汉,心悦一个人,又要去伤害她。

可是这把折扇,将认知都颠倒。

帝妃故事中的妃子不曾对君主动过心,唏嘘的帝妃故事其实只是君王一个人的独幕戏,他的欣喜与不舍,不忍与愧疚近乎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