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上)(2 / 2)

在她那单纯善良的灵魂里,克洛德虽然位高权重,但他对自己总是关怀备至、细腻体贴,给了她那颗尚有些混沌未开的心灵带来了一种别样的温暖感与归属感;而一想到他是整个法兰西最智慧博学的人,见了国王仍能面不改色,他在自己眼中又变得烨熠明光。

不过,她依然没有忘记克洛德是个神父的事实。虽然她不信仰任何宗教,内心对天主教也没什么概念,不过她到底也知晓神父的形象是“博爱”。那吉普赛小姑娘对此很迷惘,她不知道自己依恋的究竟是克洛德·弗罗洛,还是一个副主教、一个博学而博爱的神父大人。

她因此也在心里默默地渴望与克洛德交流、接触,每当她看见克洛德那穿着黑袍的颀长身影,她总会鼓足勇气走到他身旁,开口向他问候、找他说说话。

克洛德作为巴黎若萨的副主教,同时也是整个法兰西学识最渊博的大学者,闻名遐迩(尽管普通市民常将他视作巫师)。他的日程忙碌,朝廷重臣甚至是国王时常会来圣母院拜访他。这一切在爱斯梅拉达这个可怜的小流浪儿心里都只是遥不可及而破朔迷离的影像,她深知自己与克洛德正处于这个教权社会的两个极端;因此,她又不由得满心悲凉地怀疑这是一个博爱而崇高的神父对于一个底层难民的怜悯。

若他那难以揣测的心里爱的是世人与天主,她便不敢奢求他的独怜。

斜阳西下,爱斯梅拉达停止了她的舞蹈表演,将嘉莉交给格兰古瓦照顾,再与他告别、分道扬镳。欢欣雀跃的哲学家正准备跟着乞丐王国去热闹地游行,打了声招呼后便只留给了爱斯梅拉达一个急匆匆远去的背影。

围观的人潮散去、走远了,爱斯梅拉达转身相顾,夕阳朦胧昏黄的光晕里只留下了克洛德一人伶仃的影子。

吉普赛姑娘安静地凝望着他的脸庞,就在半年前,这张面孔还是在观看自己跳舞时露出嫌恶而鄙夷的神情、恶狠狠地恫吓她,不知怎的,最终却一点点地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爱斯梅拉达竟从克洛德那淡然若水的脸上与低垂的眼睛里,隐约地读出了一种静默的顺从。

“走吧,”克洛德朝她走拢,压低声音说,“我们得回圣母院披件斗篷再出门,以免被人认出。”

她一路无言地跟在副主教的身后走回了圣母院,心却如同被什么刺痛着,在汩汩地流血。

是啊,他们二人或许此生都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共同出现在巴黎人们的眼前了。

有哪个位高权重又学识渊博的副主教会愿意让世人看见自己身旁正跟着一个吉普赛流浪舞女呢?

回到克洛德的那间小屋,他这时转头才发现爱斯梅拉达的眼睛黯淡了,似乎在为着什么事而缄默地伤怀。

“爱斯梅拉达…”他蹙起眉,揪心地低声呼唤着她。

副主教以为她在后悔,内心有些隐忧。

他们此时若是能读懂彼此究竟在忧虑什么,或许也就不会有这种伤怀了。

“我没事,克洛德副主教…”她擡起黑亮的大眼睛,轻轻地对他说。

只要能见到他就很幸福了。

克洛德看着爱斯梅拉达的忧伤一点点地褪去,这才放下心来。

他在自己的衣柜里找出了两件带风帽的黑色长斗篷,将其中一件新些的递给了那小姑娘。

克洛德比爱斯梅拉达要高许多,因此那件斗篷只能覆盖至克洛德的小腿,却几乎以一种不合适的宽大程度垂到了爱斯梅拉达的脚面。

吉普赛小姑娘将克洛德的斗篷穿出了一种宽袍大袖的奇特效果,似乎是觉得有趣,她掀起风帽盖到头上,遮住了自己乌黑的鬈发与那双深邃美丽的眼睛,只留下一张红润的嘴唇露在外面。

爱斯梅拉达还是第一次披大斗篷,不太习惯。她的视野被蒙住了大半,看不清前方的路,险些踉跄着撞到了克洛德身上。

素来阴郁着脸的克洛德副主教见状,又暗中笑了一下。

“走吧,去看焰火。”他对爱斯梅拉达轻声说,领着她沿旋转楼梯下楼,从一处小门走出了圣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