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愈发拧起了眉头，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了没有出路的山洞里，怎么选择都无法找到出口。
胤禩不小心踩到了院子里的落叶，发出声响。
胤禛警觉地回了回头，“谁在外头？”
只不过用了两秒，就已经将外衣穿上，那些淤痕与伤痛瞬间被掩藏起来，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胤禛亦没有为胤禩差点舍命。
胤禩鼻子有些一酸，他四哥不向来就是这样吗？做了有十分，说出来的便只有一分。所以他在闹什么脾气，终归是自己对不起他。
因此，胤禩服了软，再无来时的气势汹汹。
“四哥，是我。”只不过软绵绵地喊了一声。
胤禛收拾好一切东西起身将胤禩迎了进来，这两天他们闹得有些不愉快。本以为小八不会再想见他，却见胤禩又露出与从前一样的笑容。
俩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和好求和的意味，不由相视一笑，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笑容在俩人脸上越绽放越大，正如诗人所说那样，“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
“四哥，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闹脾气。”胤禩抢在前开了口，直觉得四哥的性子不像是会道歉的人，于是自己做做妥协又有何妨，毕竟他们终究是要和好的。
然而胤禛听完这话，神情却非常不自然。他转过头去，也低声地对胤禩说了声对不起，如果不是胤禩就站在他身前，差点听不到。
那不算一笑泯恩仇，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仇，只有恩，胤禩想道。
甚至也不算争吵，那只能算一个小小的分歧，而他们之间的信任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破坏，亦不需要太多冗长的解释，因为在意着彼此，所以和好是自然而然的事。
胤禛引着胤禩坐到位置上，给他拿了一坛酒，胤禩想要倒进杯子里，胤禛却阻止了他的手。
“小八，就这么对着坛子喝，喝个痛快！”胤禛从未觉得自己的心情如此明朗过。
胤禩接过，亦觉得痛快万分，那是不被皇宫里的规矩裹挟的他们，亦是摸到自由的触角能够稍微喘口气的时光，“好，四哥，我便和你喝个痛快！”
胤禩学着胤禛拿起酒坛子对着喝，任由酒水从下巴滴下也不管不顾，此刻他们不是身负重任，为责任而活的皇子，而只是寻常人家的兄弟。
“干！”很快，一坛酒便已经见底，然而胤禩半分醉意都没有，纵观胤禛，眉眼处已经被染上了几分红。
“四哥，忘了告诉你，我的酒量向来不错。”胤禩自信地看向胤禛。
胤禛更是不服输，“小八，那便较量一番如何？难道四哥的酒量会比你差？”
胤禩笑了起来，从没觉得喝酒是一件如此快活的事。
酒坛相碰的那一刻，他们只觉得心不再被禁锢，而是通往了他们向往多年的自由。
喝到最后，俩人心神都有些不清了，趴在桌上，看着彼此圆溜溜的脑袋颇觉得好笑。
胤禛的眼里此时像有个两个小八一般，皆是重影。
“小八，若没有生在皇家，你想做些什么？”胤禛有些迷茫地问道，仿佛这句问话不只是在问胤禩，更是在问自己。
胤禩只觉得被酒醉过的大脑思考有些缓慢，他张了张嘴，半天才缕清思路。
“可能什么也不做，连书也不念，大字不识一个，有了力气便去河里或田边抓鱼，任由泥水溅得自己满身。”
胤禛听了颇为好笑，似乎没想过这样也是一种答案，“你倒是会偷懒，连书也不想念了，如果被太傅听到，他惯来的好学生存着这样的心思，他定要生气了。”
胤禩脸上也被醉意染红，笑得不似平常那样克制，反倒很随意，而后那笑声愈发大起来，像是有些自暴自弃，却又像是怀着巨大的委屈。
“四哥，我只是……太累了。”胤禩说道。
所以什么都不想做了。
那是胤禛从未见过的落寞眼神，记忆里小八从来都是淡然的，得体的。可这一刻，酒水湛湿了他的下巴，发梢亦有些凌乱，但那样的小八，却是……
自由的！
“那好，如果真有来生，我便给你做邻居，到时候和你一起去抓鱼。”胤禛说道，他心里唾弃自己，这算什么答案，他胤禛有那么多的计划，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怎么甘心被困于一隅。
可说出口的那一刻，他却是怀着百分百的真心，或许一直以来奔波谨慎的自己，正如胤禩所说一般，他也只是……
太累了！
胤禩的酒品很好，喝醉了也只是趴在桌子上不哭不闹。胤禛虽比他先醉，但却比他更清醒几分。
他看向像是没有了知觉的胤禩，嘴里忍不住呢喃出声，那是很小的一声，他既想胤禩听到，却又害怕他听到。
“小八，如果我说，四哥有事瞒着你，却也有事骗了你了，你还会像今日一般，主动来与我和好吗？怕是再不愿与我相交了吧。”胤禛眉上染上了几分痛意。
可他是爱新觉罗胤禛，冠着皇家的姓氏，他便不会只是胤禛自己。
他想要的很多，想要百姓安居乐业，不为衣食发愁；想要大清海晏河清，举世不衰。
更想要自己坐上绝对的权力之位，而后再也不用看别人眼色行事，仰人鼻息。
他想要那些欺侮过他的人，都纷纷后悔不已。
而这些，都不适合让胤禩知道，小八太过心软，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野心之后，他不知道他能否再得到他全心全意的信任，还是说嫌隙会在他们之间横生？
他向来做事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如若真的被他胤禛做成，他自然会给他唯一的好兄弟至高无上的待遇。
而现在，胤禛只是沉默着，将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雄心与计划掩了去。
他想，他会找到一个机会，一个很好吐露心声的机会，将他所有的计划与胤禩共享，而后一同并肩让大清扩土开疆，绵延不绝。
“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引自【唐】东方虬《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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